尽管气温仍变幻不定,但万物已悄然复苏,春风、春雨、春草、春花都来了,鲜黄的迎春花在湖畔桥头肆意绽放,河边的柳树垂下绿色的丝绦,像美女的长发轻拂水面。“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鸢”,又到放飞风筝的时节。
周末,我和妻子陪着女儿到县行政广场放风筝,广场上大片青草地,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地毯,空中是形态各异的风筝,在蓝天白云下静静摇摆。我帮女儿将风筝升上空中,望着越飞越高的风筝,思绪回到了我的少年时代。
父亲曾是一名军人,我随母亲住在小镇上。有一年,父亲探亲回来正值草长莺飞的初春。一天,父亲找来几根长芦苇和一张大大的黄色蜡纸,说给我做一只风筝,在那之前我从未放过风筝。我蹲在父亲身边好奇地看父亲操作,风筝的结构讲究对称和稳固,父亲用尺子仔细测量着芦苇的尺寸,剪了四根长度相同的芦苇秆,将四根秆子扎成一个稳定的菱形,用两根芦苇秆支撑住菱形的对角,将黄色蜡纸小心地糊在菱形骨架上,在长的对角边上各插上一根长度相等、笔直的芦苇花,像伸展着的两只手臂,除了美观更重要的是发挥平衡作用,再系上一团结实的长线,一只简约的风筝便做好了。
父亲没和我一起放风筝,我邀了两位小伙伴到附近的田野里,田野上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。由于做得精巧,风筝顺利地飞上了天,慢慢放线,风筝不断地飞向高空,我拽着线在田野里自由奔跑,风筝像一只黄蝴蝶随风摆动。也许风筝更愿意挣脱线绳的牵扯,自由飞向高远无垠的天际,线放得越长,需要拉拽的力量就越大。无意间,我发现父亲站在屋后向我们这边空中仰望,找寻自己的“作品”,看着我们在田野上欢快玩耍,父亲脸上露出成功的喜悦。风筝一直没有坠落下来,直到我们收线回家。之后父亲没再为我做过风筝,我亦未学会做风筝,然而第一次放风筝的情景永远储存在我的脑海中。
那只黄色的风筝早已无影无踪,但父亲的音容笑貌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,偶尔还会在梦中见到父亲的身影。父亲出生于兵荒马乱的年代,成长在贫困的苏北农村,没什么文化的奶奶将父亲培养成大学生,父亲毕业后进入部队工作,一干就是二十年。父亲为人耿直朴实,无论在部队还是转业到地方工作,始终保持着勤俭节约、待人诚恳、做事严谨的作风。我年少时,父亲曾教我背诵古诗词和做人的道理,印象最深的是那首《悯农》诗。起初我没当回事,当我们的兄妹碗里有剩饭剩菜时,他总会温和而严肃地告诫:“每一粒粮食都是农民用辛勤劳动和滴滴汗水换来的,不要浪费粮食,节约光荣,浪费可耻。”渐渐我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,父亲的教诲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。
父亲去世前那段时光,成为我抹不去的伤痛记忆。我和母亲陪父亲去省城医院检查身体,我们对父亲隐瞒了诊断结果。我故作镇静地说没那么严重,刚出病房泪已滑落……父亲下葬那夜,月色清冷,我久久不能入眠。古人云:“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,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”那场景让我痛彻肌肤。
岁月如梭,父亲离开我们已十八年。每次去公墓祭奠,看着烧成灰烬的纸钱在空中慢悠悠地飘荡,那是我从心底对父亲的呼唤,与父亲无声的交流。
“爸爸,线断了,我的风筝被风刮跑了”,女儿的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。断线的风筝,终于挣脱了人的束缚,线的牵拽,愈飞愈远……飞向远方的风筝一定能带去我对父亲浓浓的思念。
(作者单位:江苏省滨海县人民检察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