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用点劲儿!”父亲拽着绷紧的钢丝,瞪了一眼旁边拿着榔头的姐姐。姐姐抬起胳膊,拂了拂眼前的刘海,捡起刚刚被捶掉在地的木楔,插进床边的洞眼里,举起榔头生生砸了下去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我们矿山时兴自己做钢丝床。用角铁焊一个方框,中间拉上一道钢管做支撑,角铁上用电钻打眼,把废弃的钢丝绳解开捋成钢丝,先纵向一排排穿好,再横向隔花穿起来。因为钢丝得拉紧床才有弹性,就必须用木楔砸牢。
我放学回来,父亲正和姐姐在院子里忙活。我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,父亲瞪我一眼:“呆着干吗,还不写作业去!”
我回屋刚写了几个字,就听到外面传来姐姐一声惊呼,赶紧蹦下板凳,跑了出去。
姐姐蹲在地上,两只手握在腿间,嘴里“嘶嘶”吐着气。母亲扶着她的肩,着急地问:“怎么了?”“没什么,就是砸了一下手。”父亲淡淡地说。
母亲皱眉道:“要不明天再穿吧?”“书不好好念,这点小事都做不起来,以后怎么搞?现在就要多吃点苦,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这张床穿好了。”父亲语气干巴,不容置疑。
姐姐成绩不好,初中毕业后没有再上学。那时纺织厂招工,她考了一次没有考上,半年后又考一次,还是不行。
那天晚上,“叮哐”声一直响到月上树梢,后来总算完工了。钢丝床上覆着被褥,姐姐撑着手坐在上面,身子上下起伏,笑容盛开。父亲进来说:“这床给你弟睡,你还睡你自己的。”姐姐立时收了笑容,慢慢起身走了出去。我欢呼一声,一个跟头翻上床,起劲蹦着。
现在想来钢丝床应该是席梦思的前身,柔软又有韧性,不过现在很少见了。那张床我只睡了一年。姐姐参加第三次招工,终于考上纺织厂。她要搬进厂里住,头天晚上收拾行李时,父亲坐在桌边,吐了口气说:“把那张钢丝床带上吧。”
“那是我的!”我拉住母亲的手。
“那是你姐姐穿的,就是你姐姐的,给她带走!”父亲语气干巴,不容置疑。
姐姐在纺织厂干得很好,每个月都能在考核中拿到一级称号,带回来的奖励有饼干和白酒,分别是我和父亲的最爱。
二十年过去,姐姐搬过几次家,那张钢丝床一直跟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