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个月到书摊上去了五六次,每次去,都能看见书摊上已经打包好的几袋书,鼓鼓的,像个小山包一样摞在别的书的中间。宛若孤岛一般。
那是别人已经付过款的书。
主人没有提走它们,是有羞于启齿的原因的。他是怕老婆骂,才一点一点往回家提。
每一次看见那几个包,我都有浓浓的悲哀之情。也有惘然若失的悲凉之意。
那次,我去淘书,发现来了不少新书,于是手忙脚乱抢了个不停,像蚂蚁一样,一本一本地往我的购物筐里丢。丢着丢着,就发现书摊上的几个塑料袋里还有书,于是,抽出来一本。好东西,脑子一热,赶紧往筐里丢。当我把第二本拿到手里的时候,感觉有点不对了。
这会不会是别人已经买了,或者是已经选好的书?本能是不受理智支配的,我拿第一本书,完全是兴奋热情和爱,就像行驶的汽车靠着惯性滑动一样。当我拿第二本书的时候,本能档就换成了理智档,开始思考。
我问女摊主:“这个袋子里的书,是别人买的吗?”
女摊主说:“是啊,已经付过钱了。”
心里一阵懊恼,好书我怎么没赶上呢?我往筐里丢的那本书,女摊主是没有发现的。假如我私吞了,她也未必能发现。但想到那个淘书人的愤怒,我倒是有点同情了。说实话,我的思想是进行了一小番斗争的,最终还是道德的力量大获全胜。
我把那本书取了出来,还给女摊主。女摊主重新包扎了一下袋子。
我问:“这个人怎么没带走书呢?”女摊主笑了,说:“他没带,过两天来取!”
第二次第三次,当我发现那些书还在,心里就痒痒了,是不是主人不要了?
我问男摊主:“怎么,这个人不要了吗?”
男摊主说:“要啊!”
我说:“要,怎么不提走?”心里暗自恨这个买书人了,这不是诱惑人吗?没有结局的爱情和无望的爱,大致就是这种情感。
男摊主走过来,伏在我耳边小声说:“他是怕老婆骂,才一次一次慢慢往家提的。”
哎呀,听到这话我的无名火“腾”地蹿出来了。难道这个女人和苏格拉底的太太是一样的么?爱书人要是娶一个不爱书的老婆,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。其实,爱书人,藏书人,大体上都是喜欢安静的人,喜欢在纸上寻觅“悠然见南山”的超然意境的。如果娶一个不爱读书的老婆,那整日里鸡飞狗跳、硝烟弥漫,家庭差不多就是战场了。
爱书人对书的情感,是不可理喻的。若是老婆摔一下书,那不亚于给自己丈夫一个耳光。他们的心很敏感,很脆弱,似乎每一本书都是易碎的玻璃,摔下就摔坏了一样。读罗孚的文集,读到一个小故事,在香港,一个爱书人娶了一个演员做老婆,有一次,太太威胁他要把书烧了,于是乎,他大呼小叫地喊朋友们来说家里出大事了,赶快来救援。朋友们到了,才知道是他老婆吓唬他的,人家根本没有烧他书的意思。《书痴的爱情事件》里的故事更有趣了,这个爱书人有个妹妹,妹妹喜欢收藏文物,她不喜欢哥哥对书太痴情,于是写信攻击她哥哥,说你的脑袋头发秃了,是书的铅中毒,是脚气熏的等等,语言很刻薄。当哥哥的火了,骂妹妹是个老处女,骂她让那些盆盆罐罐陪她下葬。
书虫书痴书迷,大体说来,是男性者多,女性少也。若是细推,恐怕和女人爱花者少的道理是一样的。男人爱花草,花草在男人眼里乃美女也。女人本是花,从本质上说是排斥花草的,但也可以表示假惺惺的爱,证明自己很爱美很有女人味。女人对书,恐怕这个道理是一样的。女人,天性是爱虚荣的,这书不是金银首饰,不能给女人带来虚荣的满足。所以,我倒是很能理解女人。
那位爱书人的老婆是什么样,无从得知,但我倒是想给这位仁兄出个主意。他大可以雄纠赳气昂昂地和老婆谈判:要么,把这书拎回来,要么去找个小三。如果找个小三,那就永远不买书了。让老婆去选一个——天,我真不知道这是个馊主意还是个聪明的主意。